陶傑曲解《河湟有感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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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家陶傑近日撰《漢人學識胡兒語》一文,聲稱中國有一句說話,叫做「漢人學得胡兒語,爬上城頭罵漢人」,並指「這句話缺乏足夠的因果關係的資料,所以不足以引申為對「爬上城頭」那個操胡語申斥同類的漢人的仇恨」。又「因果關係的資料」、又「引申」,看起來專業得很。可是,若大家讀過唐詩的話,便知此文大有問題。

可能鄙人兒時不是讀左校,而是讀官立小學,還真沒聽過什麼「漢人學得胡兒語,爬上城頭罵漢人」。不過,當年每逢暑假,家嚴為免鄙人只顧打機,硬是要人背誦《三字經》、《千字文》、《弟子規》、《唐詩》、《宋詞》。印象中記得,唐詩中有一首《河湟有感》,晚唐司空圖所作。這詩有類似陶傑所講的內容,但原文跟他所言不同;

「一自蕭關起戰塵,河湟隔斷異鄉春。漢兒盡作羌人語,卻向城頭罵漢人。」

為何有此出入,鄙人不得而知。然而,陶傑在文章之中,大談什麼「魔鬼在細節」、「因果關係的資料」,則讓人不禁懷疑,他究竟有否真正明白司空圖的詩,詩作背後的歷史背景,他又想表達些什麼。《河湟有感》的河湟,即是黃河與湟水之間的河湟谷地,處於當今清海省東部。詩中提到的「蕭關」,則位於現時的寧夏固原市,曾是唐代的軍事重鎮。唐代經歷安史之亂後,吐蕃出兵佔領河湟谷地和「蕭關」,詩中首兩句「一自蕭關起戰塵,河湟隔斷異鄉春」,就是交代這段歷史事件。

司空圖(837-908)乃晚唐詩人,當時蕭關已被吐蕃佔據了近百年,隨著當地漢人跟吐蕃人混居,他們開始改風易俗,只識吐蕃語而不諳漢語;他們跟吐蕃人同化,不再視自己為漢人。「漢兒盡作羌人語」,是指當地漢人因改風易俗而不諳漢語,並非如陶傑所言,指某一個漢人學外語或外國知識;「卻向城頭罵漢人」,則是指當地漢人已跟吐蕃人同化,唐朝又跟吐蕃關係不和,因而視外來的漢人為敵。

司空圖這首詩,並無煽動他人憎恨那些改說外語的漢人,而是哀嘆唐代由盛轉衰,國土淪喪,才會使到居於「敵佔區」的漢人,逐漸跟外族同化,改變其身份認同。不錯,這首詩充滿愛國情懷,但是前因後果交代得十分仔細,也無什麼「魔鬼在細節」,陶傑文中所言,只能用四個字形容:胡說八道。

陶傑學養俱佳、才高八斗,年青時更是愛國詩人。他的《白鷗小唱——白鷗,中國的錶》,其愛國情操之高,絕不比司空圖的《河湟有感》。是故,鄙人有理由相信,他並非蓄意篡改曲解他人作品,而是他細個讀左校之時,老師教錯了他。鄙人斗膽建議,陶傑下次談到詩句前,不妨先撥冗拿起《全唐詩》查閱一下,以免出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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